黨若洪個展「老男.雜匯.小神仙」於臺北市立美術館 (林小溪/攝)

神來一筆:黨若洪

2019.10.27文 / 林小溪
黨若洪與作品《尋源問道―小神仙》。圖/臺北市立美術館 (圖一)

【藝術家簡介】

黨若洪,1975年生於臺北。

1988年東海大學美術系畢業,2002年取得西班牙Salamanca大學藝術研究所碩士學位,同年榮獲西班牙聖馬可獎(Premio San Marco)之首獎,2005年獲得高雄獎首獎,2008年獲得第八屆廖繼春油畫創作獎,2016年獲臺北美術獎首獎。



前言

有些藝術作品,在細細端詳或明白創作意圖後,總能越看越有意思;也有些作品,在第一眼就能吸引住目光,越看越討人喜愛。黨若洪的創作,對我來說屬後者。

第一次見到他的作品是在安卓藝術2018年初的聯展「混沌劇場:傅饒、鍾江澤、黨若洪」,當時還不認識這位藝術家,也不知道其背景,卻能夠在作品中依稀聽見特別強烈的獨白,一種喃喃自語同時理直氣壯的獨白,不為誰而說,不在乎聽眾,願意停下腳步的,自然能聽見他說。當時目不轉睛地還有率性恣意的筆觸,若把畫面局部放大來看,隨興的一框都是一幅畫中畫,自成一格,當視線沿著筆觸在畫面中流轉與遊走時,逍遙自在的態度就這麼讓劇情慢慢開展、故事的輪廓漸漸明朗,成了充滿性格的「黨若洪」。這些一見鍾情的特質,使得與他筆下的人物相見之後,會令人期待著下次何時能再見。

《家族回憶》, 油彩、纖維板,110x150.5 cm ,2015 (安卓藝術/圖二)

觀看與窺看之後 似懂與非懂之間


藝術與心靈彼此存在著一種依戀的關係,某一原因在於藝術賦予觀者全然觀看與解讀的權力,給予能夠掌握的自由。聽起來或許霸道了點,但不可否認這項基本款是藝術迷人的地方。而黨若洪所創造的,既不寫實,但絕非抽象,畫面中都是人人能解讀的符號,少了些距離感,多了些觀看的主動性,更以他層層堆疊的薄塗、帶著刮痕的線條, 所營造塗鴉式的恣意感,產生了更多理解形體的樂趣。在這場觀看與被觀看的權力遊戲中,他已經先讓觀者成為快樂贏家。

真正玩味地不單只是看,而是帶著窺看意味的看,換句話說,「窺」——還藏了一份被點燃的好奇心。黨若洪的創作,皆以自身經驗出發,將日常中的許多生活片刻、在腦海中暫存的視覺現象,化作創作靈感,但與其說將自身投射在畫布上,倒不如說反射,讓意識發展出意象,讓意象開展成意境,而意境又打造了更具體的情境,這些不去刻意且有意無意的過程,如同黨若洪所言:「我畫任何作品,百分之百一開始都不知道它最後會變成什麼樣。我一直在處理畫面,並沒有要投射情緒性的感覺,可能最後的結果有些這樣的訊息,但那不是我主要的意思。作品是作品,它自己有它要說的東西。」,但我們都明白作品終究是誠實的,它們依然製造了些意義,意義中也隱含了些話語,而這些想說的話與藝術家有著緊密的關係,都代表著黨若洪自身,只是也藉由這些符號、人物與場景,延伸出更多意料之外。而對觀者來說,在觀看的同時,不知不覺喚醒的是更自由自在的想像力,讓人有欲望想要從畫面中形容出些什麼、更具體的表達些什麼,這種想一探究竟、呼之欲出,卻怎麼還差臨門一腳的過程,最後得到的是——在沒有解答與似懂非懂之間感到意猶未盡。

旅行,於晃蕩也

回顧黨若洪近幾年的個展,2017年於安卓藝術的「局外人」、2018年於關渡美術館的「帽子.馬靴.條紋褲|旅行 三件」,以及現在正在台北市立美術館所展出的「老男.雜匯.小神仙」。為何會以擷取關鍵字的方式來命名展覽標題?其實,這些名詞或形容詞,反應的是藝術家的狀態、淺藏在意識裡的符號,以及依過往生活經驗發展的不同系列,最後串聯起的,便是個人語彙極為強烈的展覽。他曾說過:「我一直有一種邊緣化的感受,無法加入任何一個族群,也知道是被排拒在外。這不見得是劣勢的,但就是在邊緣。」,同時做為一位藝術工作者,他知道比起大多數的人,生活多了些想像的虛幻,但在藝術家的身份之餘,他是太太的丈夫、是雙胞胎孩子的爸爸,日常中的黨若洪,常在現實與虛幻中交替遊走。但拉回到創作面前,他依然規律地為藝術家這個職業舉行一套「晃蕩儀式」——每日起床之後,將自己著裝得體,騎著摩托車,準備前往下一個目的地:工作室,有時會順道逛逛舊貨攤、菜市場,和許多陌生人交會、與攤位老闆聊上幾句,三、四十分鐘後,帶著剛買的咖啡與香菸,踏入工作室,開始「上班」。但實則,住家與工作室就差一層樓的距離。只是,就在這些例行的晃蕩儀式中,他轉換完更適合面對創作的狀態,接著看看能不能與畫布進行一趟又一趟的交流。黨若洪清楚知道:「我時常發覺自己在公眾的時序脈絡之外行走」,也在行走的過程中「看到所謂的邊緣人,我意識到他們邊緣,其實是因為對於自身的敏感」。但或許就是這局外人的姿態,讓他能以旁觀的角度,成為一位相對客觀的書寫者。尤其隨著年紀漸長,查不出原因跟著漸漸失聰的耳朵,必須仰賴助聽器的他,連生理上都與外界若即若離的狀態,更加深了這樣的心境,於是以「老男」自居。黨若洪並非要在日復一日的例行公事中刻意捕捉什麼,但就在晃蕩中,時間與空間自然會堆疊出具有份量那有形或無形的產物,也在日復一日的推進裡,曾經無以名狀的情緒,終會被刻劃的更加清澈。

說到這裡,關於「晃蕩」,正是來自於舒國治在《理想的下午—關於旅行也關於晃蕩》中所寫下「最令我羨慕的,是他們的慢慢而遊,即使不再精采之地,卻耗著待著、往下混著,說什麼也不回家。這是人生中最寶貴也最美好的一段迷糊時光,沒啥目標,沒啥敦促,沒啥非得要怎樣。這樣的廝混經歷過了,往往長出的志氣會更有厚度。或不想要什麼不得了的志氣,卻又不在乎。」當藝術家將現實的晃蕩儀式,反射在畫布上虛幻的晃蕩儀式時,就這麼漸漸生長出「更有厚度的志氣」,也在一路走來,讓黨若洪有感而發「經過這些年,不管是因為年紀漸長或自我調適,到今天已經可以和這種狀態相處,也有某種優越感,給我一種更輕鬆的心情,投入我喜歡的事物。」,而身為觀者的我,看著看著,又慢慢地明白了,原來這些看得懂,卻看不透的意料之外,是不可莫測的人心,也是下一秒永遠未知的人生。因此,穿梭在黨若洪的作品之間,像是一同與藝術家在平行時空裡經歷了一趟「晃蕩儀式」—你會和許多陌生的臉孔擦肩而過、你可能從他們的表情上揣測著什麼,也可能從這些衣著與場景中判讀著一些事情,當然,這都只是猜想。只是看著永遠沒有正確解答的畫面,反而讓腦海中的小劇場上演得比平常更加賣力,就在你撇了一眼作品名稱時,再次被黨式幽默給會心一笑,心想「真有你的,黨若洪!」

《拿破崙必須贏》,油彩、纖維板,150x220cm 二連屏,2019 (安卓藝術/圖三)
《攬鏡自照的下犬式(瑜伽)女神》,油彩、纖維板,150x220cm 二連屏,2019 (安卓藝術/圖四)

無為而為

  黨若洪的創作,看似是個人生命書寫,但其實卻反應了許多大時代底下游離邊緣的心境、漂浮狀態的縮影。所謂的邊緣,可能是社會中較弱勢的族群,也可能是深藏在內心,那塊無法被他人理解的孤寂,或許,或多或少,在某些時刻,我們都成了這個世界的局外人,但局外人沒有好或不好,而是我們選擇用什麼態度來面對這樣的處境,有人怡然自得、有人要花點時間適應,無論如何,the show must go on,黨若洪用著他神來一筆的率性與隨興,給了我們一個方向。

反觀四周,在「作品必須被賦予振振有詞的理念」這樣主流的氛圍當中,黨若洪的「不需要什麼理由」反倒像一股清流,他不是沒有他的創作態度,只是以這種無為而為的方式引領著他,繼續開創畫布上的新局、繼續堆疊「更有厚度的志氣」。


《賭徒》,油彩、纖維板,122x94 cm ,2019 (安卓藝術/圖五)
《微笑畫像》,油彩、纖維板,122.5x94 cm ,2017 (安卓藝術/圖六)

Cookey為黨若洪的愛犬。曾經歷Cookey走失半年,在失而復得後的喜悅,所開展以Cookey為主角的系列。

《Cookey與瓶花》,油畫木板,120x60 cm ,2002 (安卓藝術/圖七)
《狗回頭》,油彩、畫布,198x235 cm ,2002 (安卓藝術/圖八)
《 求仙》,油彩、纖維板,184x124.5cm ,2019 (安卓藝術/圖九)

《穿紅靴的女人》,油彩、纖維板,150x110cm,2018 (安卓藝術/圖十一)
《話劇裡,扶著帽的奔跑》,油彩、纖維板,184x122cm,2018 (安卓藝術/圖十)
《老男? 只學吹簫便得仙》,油彩、纖維板,122x94cm,2019 (安卓藝術/圖十二)

《中年男子恥辱的觀看》,油彩、纖維板,185x125cm,2019 (安卓藝術/圖十三)
《戴花的中年男子》,油彩、纖維板,150x111cm ,2019 (安卓藝術/圖十四)
黨若洪個展「老男.雜匯.小神仙」於臺北市立美術館 (林小溪/攝)

目前於臺北市立美術館正舉行黨若洪大型個展。

黨若洪的作品尺寸多半大型,甚至有二、三連屏,值得給自己一個機會,去到現場感受畫面、感受氛圍,去親眼見見這率性恣意的筆觸,和勾勒出那讓人意猶未盡的圖象。


黨若洪:老男.雜匯.小神仙

Old Man. Fairy. And A Bit Of Everything


展覽檔期:2019.08/17-11/10

展覽地點:臺北市立美術館 地下樓E、F




延伸閱讀 / 參考資料


影音資料: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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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寫 藝非凡研究員 林小溪